第一章　失踪

老陆三十出头，为沈家开了五年的车，仍然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喽啰，混迹在一片同样等候召唤的司机里，巴巴地像一条狗。

他们这帮人随时会被中间的谁或谁替换，全然比不上为沈家卖命二十多年的司机老夏。

老夏比他大个十来岁，少爷小姐们亲昵地叫老夏为“老夏”，到了老爷夫人嘴里，这个称呼就成了别有意思的“小夏”。开车这么些年岁，老夏的技术也不见得有多上乘，相反总是慢吞吞的——慢吞吞地开车门，慢吞吞地上路，慢吞吞地到达目的地……

甚至连对话也是慢慢慢慢的。老陆不觉得自己是急性子的人，可一对上老夏，他就觉得自己憋得慌。

然而老夏能与这帮人说得上话，甚至连再小一些的孩子也指名要他抱着去到车厢之中。

沈老太爷有四子一女。这帮老少爷老小姐成家得早，子女也多，个个都是声色场里的好手，有出息的却没几个。最有能耐的幼子是老太爷的老来子，从小被养在身边，年岁甚至与老太爷的嫡孙差不离，而今身在国外。

老陆进沈家那一年，恰逢沈老太爷退位，除了这件大事，此外都不算太有记忆——这些模糊的印象中，包括一位和他同年进了沈家的人。

他当了谁都可使唤的司机，而那个人却成了沈小少爷的枕边人。

如今好像连身孕都有了。

之所以说“好像”，实在是他对这个名存实亡的少夫人的记忆少得可怜，也是在不久前才有了第一回见面。

三个月前沈小少爷大摆宴席，请了四方名流赴宴。开了席，小少爷在主位上远远地说着“有喜”，一帮人附和，拍手。老陆就在末席上和一群司机随着鼓掌。他的心神不在主桌上，自然也就没瞧见沈少爷身边那位的正脸。

用餐时他从饭食里抽出眼神，只瞥见主桌上唯一一个离席而去的人的背影。白裙，长发，黑白分明，身姿窈窕，像一幅活灵活现的美人图。

老陆不知道这位能够拴住风流成性的沈少爷的枕边人的真面目，到底也会好奇。这一回“见面”后，有了可供想象的素材，偶然夜里发梦，醒来后，竟从短暂的梦境回忆里抓见一抹白裙，一片乌云似的长发。

那位少夫人有名无实，既没律法肯定，也没婚席摆出，空有沈君怀的一腔爱意。

沈君怀将人养在沈家宅门之中，五年来情意不减分毫，竟没在外拈花惹草，欠下什么风流债。

他终于有机会接送这位“不识庐山真面目”的少夫人，是在老夏吃坏肚子的一个中午。

他背着树荫抽烟，望着绿树浓荫，烟草漫上面目，令呼吸过程绵长到有些拉扯，心头于是也被烈日灼得火热。

他憋着火，被寻到这里的人问了一声。

那个人怯怯的，声如清泉，凭空就压住了老陆的躁意：“是司机吗？”

老陆没有立刻动作。

他踩灭了烟头，深吸了一口气才回过身。抬眼去看，眼前的人长发及至腰胯，齐刘海下是明眸与素净的脸，黑白之外，只有唇色是嫣然的粉红。

白裙，裙到膝下，露出细瘦漂亮的小腿与着皮鞋的一双脚。

像个女学生。

过分好看的女学生。

老陆没能很快回话。

那个人被他盯得久了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，垂着的手攥紧了裙子。

老陆才回过神：“啊，是，我是司机。”

那个人像是松了口气，垂头，十指相扣，又抬起头重新看向老陆：“那请您带我去君怀那儿，老夏吃坏了肚子，他说可以让别的司机带我去。”

老陆在第一眼就隐隐有些感觉，如今对话了，便真正将眼前人的身份与沈少夫人对号入座。

老陆知晓怀孕的人不该吸入二手烟，但没办法，那位少夫人就是坐上了与他距离最近的副驾驶。

他只能憋着不说话，其实还想着绝不能让人闻到自己的嘴臭。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、又自作多情。

这位少夫人怀孕应该三月有余，肚子有些弧度。她斜靠在座椅上，除了肚子上那点肉，整个人清瘦而单薄。

老陆不禁想：她不是沈君怀全心爱着的人吗，难道反被那些爱吞噬了皮肉不成？

他从她凹凸有致的腰身看起，一直到人纤长的脖颈，全都收束在眼中。

但余光里更多的其实是她的那双裸露在裙外的小腿。

他有意无意地窥探着，看到这位少夫人慢慢放开了最初的拘谨，身形舒展地靠在了座椅上。

老陆在一个红灯里想了想，问道：“需要为您放下座椅吗？”

副座上的人双手相贴，抓着安全带，侧过头看他，笑着说：“好呀，谢谢您。”

还伴着点头的动作。

真的像个学生。

又乖又漂亮。

这个红灯很长。

老陆刻意动手去放下座椅，碰到了身边人的大腿，还闻到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