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公主与燕脂分手时,北疆的雪将来时的路都盖住了。
姜将军并未带多少人来送燕脂,而十公主也只带了陈一陈二来送。燕脂将毡帽带上,俏生生的一张脸被雪光映得艳极,她只对十公主笑了一下,便带着人掉马而去,很快在呼哧哧的寒风中消散了身影。
陈一奇道:“卡兹人不愧是大漠里生长的,这样的风雪也敢赶路。”
十公主摩挲着胸口吊着的那一颗哨子,心中想的是燕脂将它交付给自己时的嘱托,沉默不语。而姜将军见燕脂一群人确已走远,望了望昏暗的天色,只道:“回去吧。”
待一行人回到十公主的住处,姜将军却并未像以往那般回军营,而是叫住了十公主并支开了陈一陈二。两人坐在厅堂内一时无话,同看门外大雪簌簌落下。
许久,还是姜将军放下茶盅,对她叹道:“毓敏,这么久了,你还未放下吗?”
十公主默然,这是三年来第二次有人在她面前提到十二。自那次与封赏一同下来的那封诀别信,不仅没有斩断她的杂念,反而催生了一股没来由的幽暗的怨愤。
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这份怨的时候,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。十公主将双腿屈起,从未觉得北疆的月光如此寒冷,照得她骨头长出了二十多年来未有过的陌生愁绪与暗恨,钻进她的四肢百骸,不安地游走。
十公主想起了尚瑜殿里的夜晚,每每她梦到十二握住胸口血淋淋的那一剑而惊醒时,身旁的十二也必会与她一同醒来,然后她便会在他手忙脚乱的安慰声中慢慢重新困顿下去,在他怀里一夜好眠到天亮。
偶尔她睡醒时也会气恼,到底谁才是年长的那一个。但当她掀开床帐,看到十二早已坐在床上等着她和邀欢的眼神,最后也总会与他滚作一团。
想至此,十公主也只得轻轻摇头,口是心非道:“他肯放我自由,我也并无挂碍,这原是最好不过了,何来放不放下。”
姜将军欲言又止,搭在膝上的手用力握了几握,最终还是松开了。姜将军站起身来,故作无意地提点她:“那就好,师父本不该提的,毓敏不要介怀。”他站起身来,像是无法再将这个话题与十公主延续下去,抬步欲走。十公主起身相送,却在踏出大堂前一刻被突然转过身来的姜将军握住了手腕。只听得姜将军结结巴巴地道:“毓敏……我……”
十公主只感到姜将军握住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,抬眼只看得到姜将军凝着脸,好半晌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。
十公主站在门框内,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她知道姜将军要说什么,却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惊喜,也并不欢欣。
竟然有一种隐隐的遗憾,仿佛要将她击溃。
于是十公主猛地将手一抽,在姜将军快要说出下一句时低下头不敢去看他,闷声打断:“师父,天色不早了。”
姜将军恍若如梦初醒,很快意识到什么似的,不住往后跌了两步,待站定后看到十公主仍低着头,知她那一声‘师父’是为他们之间画了一道银河天堑,将他刚刚的莽撞恫吓在门外。
身后的雪像是被朔风吹落在他肩头,浸得他寒津津的。姜将军向十公主作礼,一言不发地离开了。
待十公主再抬起头时,阶前姜将军离去的脚印也早被大雪埋掉了。
她游魂似地飘到了寝间,同样魂不守舍的还有伺候她的侍女。主仆两竟难得地无话,待侍女放下帘帐,欲将灯熄灭时,却被十公主轻声制止了。
侍女听她声音飘忽不定,知道自家主子心情并不好,便飞速扣了门出去。不想离了院子,一转身便看到陈二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。
侍女走上前去,替陈二紧了紧披风:“这么晚了,怎么等在这里。”
“想着你,便从军营赶回来了。”陈二低头在侍女额头上落下一吻,然后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,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请求道,“双儿,我们成亲吧。我已问过大哥,大哥也已应允了。”
侍女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,只将头偏了一偏:“可是……陈一并未成亲,你越过他去,终究对你不好。”
陈二眼神暗了暗,只拥她入怀,叹道:“我知你心中有愧……算了,我只等你罢了。”
侍女往他怀中埋了埋,并不说话,半晌,眼中竟洇出点滴泪来。
当年陈一为她丢了一只胳膊,消沉了许久。陈二原本带着军功已向十公主提了亲,却因此事而搁置了下来。侍女心中有愧,日日夜夜照顾着陈一,看过了陈一的意气风发,看过了陈一的意志消沉,陪着他走过了那段难捱的年岁,伴着他重拾武艺,朝夕相处间,她发现自己竟早已无法割舍下陈一,毫无芥蒂地去面对陈二。
更何况,她曾听过陈一因高热而午夜梦吟时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,侍女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讨厌,甚至还有些欢欣。
待照顾陈一退去高热,侍女醒悟回来,狠狠唾骂着三心二意的自己。却在陈一一次次高兴地向她展示着新练的招式时,不自主地心动。
她没有告诉陈二,她承认自己就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