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赦不再开口,双眸透着如黑棋般的暗幽。
良久的寂静后,萧善木行礼离去,在他跨过门槛时,身后响起顾赦低沉的声音。
“先生之意,本君明白。”他似乎恢复了平静,“但是先生,本君已身处如履薄冰之境,一步都不能错。”
“先生一夜未眠幸苦了,早些歇息。”
萧善木心底叹口气。
一夜未眠……他这个不到十九岁的魔君,不同样如此,而且不是一夜,恐怕是夜夜难眠。
自从三年前寻到顾赦,他跟随左右,亲眼见证了顾赦从瘦削苍白的少年,成长如今的模样,看着他一步步在九域巨大的漩涡之中,从毫无立足之地,到如今搅动风云。其中艰难困苦,他再知晓不过。
来自各个角落的觊觎、暗杀,在顾赦身上从未断绝过。
三年来,他随顾赦逃过无数次追杀,看到过少年从堆积如山的腐尸里爬出来,从万古魔物的血盆大口中挣脱,很多次,他都以为没救了,顾赦已经死了,但少年都奇迹地活了下来,最糟糕的一次,顾赦中了一百零八枚毒针,针针入骨,养了大半年的伤才能下榻。
也就近年,情况才好些。
他哪里不知顾赦的处境,但凡少年不像今日这般思绪万全,思虑少一点,亲信旁人多一点,早已坠入地狱不知多少回了,岂能活到今日。
位极则孤,再是不过。
但正因知晓顾赦的处境,他才希望,对方莫要对谁都如此充满戒心,对谁都无心。
三年情义,他多少在君臣之谊外,希望少年在吃够苍生苦后,能尝到一点作为褒奖的甜。
窗外清晨的风,将顾赦肩头发丝吹的微微拂起。
萧善木走后,他眸光静静落在泥人身上,金牢笼已经坏了,小泥人也受了伤,身子扁扁的,有些地方裂开了,或许因此才未醒来。
不知看了多久,顾赦拨开小牢门,拿出雕着繁复花纹的银盒。
窗外枝头桃花,随风飘落。
一阵花香中,茶桌上的小泥人缓缓睁开眼。
看到青年的刹那,它似乎愣住了,随后一眨不眨地盯着。
顾赦看着仿佛傻掉的泥人,嘴角勾起饶有兴致的笑,正欲拨弄,伸去的手陡然僵住了。
小泥人低呜了声,抱住了他的手。
它圆润的脸蛋在他的掌心贴了贴,就像……在主动蹭他的手掌一样。
柔柔软软,带着莫名的甜腻。
顾赦掌心发烫。
苍白指尖被恼人的红意吞没,泛起不知所措的轻颤,与兴奋。
险些哇一声哭出来的悠悠,冷静过后,紧张的心弦放松下来,贴着顾赦手掌不知不觉睡着了。
不是她想睡,实在神识累极了,唯一保持清醒的,只有真身。
悠悠真身从变成废墟的山庄回到住处,正好起床的苍舒孑看到她,吓得惊呼了声:“你干嘛去了?!”
他抬起悠悠沾满土灰的手,看到纤长十指残留着干涸血迹,指甲盖里满是土泥碎砾。
悠悠:“没事,虚惊一场。”
苍舒孑看她笑嘻嘻的模样,只想当头给她一棒,他拿出膏药,想了想:“好像你身上的药比我的好。”
悠悠诚实点头,找了盆干净的水洗完手,将药抹在手上。
苍舒孑看她磨出血的地方,轻“嘶”了声,象征性地远远吹了口气。
“疼不疼?”
悠悠摇头。
与修士而已这算什么伤,压根没感觉。
雨过天晴,她心情甚好,眉眼弯笑地扬扬下巴,带着几分得意道:“要是我记得用灵力护体,能叫那些破瓦弄伤了?”
苍舒孑见她装起来了,很配合地:“哎呀失敬失敬,了不起,真了不起!”
悠悠笑得开怀,但突然,她的笑意止住了,神色一下收敛了。
“怎么了?”苍舒孑疑惑。
悠悠抿了抿唇,目光落在刚敷完药的手上,眉梢不确定地挑了下,欲言又止。
她的小泥手好像被握住了……
有人揉了揉。
过了许久, 悠悠终于能重新操控泥人。
午后一片寂静,侧卧在书案角落的小泥人,怀里抱着株不知名的灵草。
清风拂过, 几片花瓣从窗前飘落,淡淡的花香伴着草药香在空气中弥漫,泥人两只小手微动,慢吞吞坐起来。
四周不见顾赦身影的悠悠,低头看怀里叶片轻摇的灵草,疑惑地嗅了嗅。
这是干嘛。
草株透着股香甜气息,倒是好闻。
陌生的书房内空无一人, 她放下灵草,操控泥人翻出轩窗, 落在一片松软草地上。
这里是座极大的府邸,亭台楼阁错落有致, 蜿蜒长廊穿插其间, 入目雕栏玉砌,赏不完的四季美景。
悠悠走了许久, 却没看到任何人,富丽堂皇的府邸十分宁静,最后,在座水榭间看到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