阗仲麟坐着主位,阗资和阗育敏坐在他两边。
桌上照例摆着家常的三菜一汤,里面那三道菜都是素菜,汤是鸽子汤。
阗仲麟打五六年前就改吃素了,桌上这道鸽子汤是给阗资和阗育敏添的。有趣的是,阗资和阗育敏都没碰那只鸽子,连汤也没喝。
三个人吃饭静悄悄的,没声息。
阗仲麟吃了口西芹炒百合,批评说:“小周的菜越做越淡了。”
阗资跟着尝了一口,味道正正好好,是阗仲麟自己上了年纪吃不出味道。
阗资和阗育敏心里跟明镜似的,不肯说破这点,也不接阗仲麟的话,就默默吃。
阗仲麟放下筷子,给阗资和阗育敏打了点鸽子汤。
“待会吃完,你到我书房来一趟。”
阗仲麟把碗递给阗育敏的时候,语气清淡地加了句。
“知道了。”
阗育敏默默喝汤,热气阴翳在她的眼睛片上。
从阗仲麟的角度看,阗育敏还跟高中时候一样。她皮肤偏白,鼻子小而挺翘,骨相生得好,上了年纪依然能挂住肉,显年轻。他认为她还是自己的小女儿。没有自己的指导,阗育敏就不行。
“昨晚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?去了杭州更要跟我报备。”
鸽子汤分到阗资,阗仲麟眼睛没看他,声音倒沉而有力地指向他。
春河湾离临中远,开车也要半小时。阗资读高二的时候搬回了龙湾花园,阗仲麟要求阗资每天晚上九点给他打电话,汇报当天的学习情况。阗资也听话,没有一天断过,除了昨天,他那时在给胡笳舔穴,还哑着声音说她有点甜。
“昨天忙忘记了。”阗资淡淡说。
阗仲麟眼睛扫过去。
阗资表情自然。
“下不为例。”
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到尾声。
其实三个人统共就说了那么几句话,阗资和阗育敏却累的够呛。
吃完饭,阗育敏就跟着阗仲麟进了书房。阗仲麟起身的瞬间,没握稳拐杖,踉跄了一下,阗资下意识地伸手去扶,被阗仲麟推开。他正了正身体,长了些斑的手紧紧攥住拐杖。
而阗仲麟勾着拐杖的小指上,有一道深刻的疤痕。
那时阗资父亲年轻时狠狠咬开的。
阗资一个人坐到沙发上看新闻。
隔了两个小时,阗育敏还是没从书房里出来。
阗资不放心,内心挣扎一会,还是走过去看了看,恰巧碰上阗育敏打开门,她低着头,从里面走出来。两个人擦身而过的瞬间,阗资看见阗育敏红了眼圈,眼睛里水亮亮的。她是隐忍着不敢哭出来。阗仲麟最讨厌别人哭。
“阗资。”
阗仲麟坐在书房里叫他。
阗仲麟的书房是传统的中式风格。
书房的色调本就不明朗,那些沉重的实木家具又把它压暗了些。
正对着书桌的墙上,裱着一副墨气淋漓的大字,写的是“厚德载物”,这是阗仲麟原来在党校进修的那段时候,老书记写给他的。几十年过去了,纸张都有些泛黄,玻璃倒清清朗朗。阗仲麟要周月琴每天擦拭。
而阗资呢?他每次看到这四个字就想皱眉。
阗资走到阗仲麟面前。
阗仲麟摘下眼镜,揉揉鼻梁,又戴上。
“下周我要去北京一趟,你也跟着去,我带你提前见见那些老师——”
阗仲麟话还没说完,阗资打断了他:“姑姑哭了。”
阗仲麟看着阗资。
他上了年纪,眼珠子有些发灰了,原本的双眼皮垂下来,看人的时候,倒更有些慑人。
隔着眼镜片,阗仲麟面无表情地看了阗资一会儿。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就听见后面那座珐蓝自鸣钟在轻轻打拍子。
那是阗资父亲从法国给他买回来的。
“机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,到时候我让陈松来接你……”
阗仲麟根本没理会阗资说的话,自顾自说了下去,似乎没有情感。
胡笳喝了口鸡汤。
香港人煲的汤,她只认识里面的无花果,其他乱七八糟的药材,她都不认识。
但这不妨碍她尝出鲜甜的口味。这鸡汤很好喝,男人走后,李慧君连着盛了三四碗,喝完又皱起眉头,用手箍箍自己的腰围。李慧君跟胡海文离婚那么多年,她头一回担心起自己的腰围。
“我胖不胖?”
李慧君这么问胡笳。
胡笳只觉得自己脑门一阵阵疼。
那男人在胡笳家里呆了一会就走了。
当时李慧君讪讪地和他介绍胡笳,“我女儿。”
只肯说三个字,再多说一个字李慧君就要羞到地下去了。
男人倒大大方方和胡笳伸手,拉夫劳伦衬衣的袖口往上缩,露出块银灿灿的劳力士。“麦亚闻。”他介绍自己。
胡笳没和他握手,扫了他两眼就回卧室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