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中之事娓娓道来。听罢,夏长淮低声问询:“他先是乍然收手,后又主动撤去困阵,究竟是何意?”
段非慈也吐出疑问:“揽星楼时他尚剑心坚定,短短数日,心魔由何而起?”
赵思青道:“心魔必由执念而起。想他先前执着之事,一为剑道,二为大业。我猜想……多半是为着后者的缘故。你我见过的那些幻影和残碑,他应该也见过了。虽然幻影语焉不详,残碑字迹不全,但仍可从中窥见一二真相。他天资聪颖,大概觉出不对劲。若大业仅为梦幻泡影,他平生心血枉费,一时心绪激荡乃至走火入魔,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“我有一个想法。”他稍加思量,“他既然未对我等斩尽杀绝,或许,我们可以试着策反他。”
“这……能行吗?”少侠难以置信。
“虽不知何故,但依我看,柳沧海多半将他当作了弃子。”赵思青纵目天际,悬挂在夜空中的金星暗淡无光,“之前一战,若他没有收手,我与他大概会两败俱伤。我想不出他有什么与我同归于尽的必要——除非,是柳沧海故意设计。埋伏在这里的叶惊弦是柳沧海的人吧,待我与柳星闻双双重伤,他便可一箭双雕除去我们。”
“虎毒不食子,柳沧海为什么要设法除去自己的亲生儿子?”少侠不可思议问。
夏长淮指节轻叩老树,带得碧叶簌簌作响:“在他的梦幻之境,始与终,生与死,没有什么区别。纵身死命陨,也不过回归命泉。再者,也许同柳星闻的命星有关。”
“赵掌门,柳星闻的星剑十九式,其中可有一式名为飞星入昴?”夏长淮目光落到赵思青脸上,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继续道:“柳星闻的飞星,自然便是太白金星。还记得你之前让枕流告诉我,柳星闻少时练字的习册,《胡无人》这一篇,‘太白入月敌可摧’此句被黑墨涂去吗?”
“金星犯昴宿月星,太白入昴,不利胡王。胡王,指的是叛逆谋乱妄自称帝的安禄山。而柳沧海自称星都太帝,于宋,太帝亦算‘胡王’。”
“昔安禄山被亲子安庆绪所弑。柳星闻命星为金星,又有此飞星入昴之剑式,想必令他难以心安。柳沧海占星之术可通天地,若他占出此子不祥于大业有碍,想要利用完舍弃他亦非罕事。况且观柳星闻之前数番举动,无论是刺杀李师师,还是炸毁蜃龙塔,还是埋伏赵掌门,俱是一无所获。若非无能,便是不吉。有此前提,柳沧海的谋算便合乎情理。”
赵思青接着他的话道:“星都之内是何布置,我们一无所知。贸然进入查探,敌明我暗,实在寸步难行。若与柳星闻陈说利害,令他在黑白二途中选择偏向我们的一边;又或者能令他袖手旁观,不阻碍我们的行动,星都之战的胜算便能多上几成。”
段非慈未发表意见,似在考量这一举动的可行性。少侠回忆自己与柳星闻打过的几次交道,霎时有些犯难:“柳星闻这人执拗得紧,即使他对镜天大业产生怀疑开始动摇,他也知道自己仅是柳沧海的一枚弃子,我们真的能说动他吗?”
“成与不成,试过方知。”长风吹过,摘星宫外云海生出重重风波,旭日终于要浮出云面。温煦的曦光落在赵思青的眼瞳里,使那柔和的目光更添几分暖意:“他此番又是无功而返,回去之后柳沧海恐怕不会让他太好过。但我想他不会全无后手任人宰割,自保应无大碍。”
“我所担忧的,是他的心魔。对习武之人来说,走火入魔绝非小事。”赵思青回想柳星闻离去时的背影,他走得很稳也很快,但隐在衣服下面的肌肉全都绷紧,可见实际状态并不轻松。走火入魔时,星剑时黑时白,柳星闻自身也被黑白二色虚影劫杀。到底是执黑还是执白,他需要作出抉择。赵思青站起来:“柳星闻的选择是棋盘上的变数,弃子并未早早退场,黑棋时是弃子,白棋时未尝不可定乾坤。毕竟,一着不慎了,满盘皆输。”
夏长淮推算出星都入口便在揽星楼上。只是入口隐于阵法之中,欲入必得步罡踏斗,前举左,右过左,左就右。次举右,左过右,右就左。次举右,右过左,左就右。如此三步,当满二丈一尺,后有九迹。依照步法而行,便可至星都门户。从摘星宫赶回谪仙岛后,众人一边练习步法一边谨细准备,决定先派遣小支队伍潜入星都调查,后方人马再依据前方传回的情报行事。
离大战还有最后几日,少侠诸事皆谙,想去寻无情闲话,途经吟风崖时见到赵思青同夏长淮在商量什么,本打算默不作声离开,却被一句“陨落”绊住步子。他藏身在石柱后面,支起耳朵听那二人对话。
夏长淮问:“星都之行你为何不愿在后压阵?”
赵思青轻吁:“我不放心。”
夏长淮并不赞同他的举动:“之前在八门地宫,阵法和里面的须臾草引动你体内的三绝剑气,一直未能平复。三绝剑的反噬会使内息运转凝滞不通,强行运动必使血脉逆行,轻则经脉俱废,重则……性命不保。这些日子我已为你占了三卦,俱是大凶之兆。就算这样,你仍执意要去?”
“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”赵思青转向石柱,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