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仇加旧恨,这点儿损害抵充不了什么,但时势所致,现下只能暂且消消火气。“多谢,为了我如此谋划。”姜涟心头一热,漫起阵阵柔情来,可更为重要的事挡在她心头,叫她不得不狠下心来,“其实我有一桩事要跟你说。”“你说。”皇帝终于发觉她的异样,静下来擎等着她说话。姜涟调转开视线,极力躲避他的目光,涩然道:“我这两日腿上不方便,干什么都要受阻,突然就想起我……”她顿了顿,尽力周全自己的言辞,好叫他死心,“想起我们王爷,他一直行动不大便利,从前我在府中时,日日贴身侍候着,这些日子我不在,不知他是如何过的,思来想去,又担忧别人侍候的不够尽心,心里愈发的挂念他。”皇帝听着,面上的笑意尽数化为酸楚,但仍心存侥幸,不确定的询问:“你一直挂念着他?”她立即应是,接下来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了,“我仔细想了想,还是想回王府,那日应下你留在宫中,是我太过草率,望你莫要当真,我今日重收回那句话,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心。”“收回?”他试图牵起嘴角,但僵硬的弧度令他的落寞更加明显,整个人近乎支离破碎。他觉得她真是既厉害、又狠心,几句话就能让他一朝上至有顶,又一朝下至阿鼻地狱。“对,收回。”她尽力控制声调,展露出所有的冷漠绝情,“我不能留在宫里,因为我挂念的人在外头,我舍不下。”“好一个舍不得。”他冷眼看着她,忍不住斥责:“我视你如珠似宝,你没有半分珍惜,偏偏要回王府任他轻贱?”她被他戳中痛处,几乎自暴自弃,“我待他的心,大约同你待我的心是一样的。”他被堵得无话可说,霎时站起身来,慢慢踱步拉开与她的距离,用力喘了口气,才算是压制住满腔的情绪,无声哼笑道:“但愿他值得你的心意。”皇帝简直被她气得昏了头,唯恐自己再吐露出什么难堪的话来,疾步下了游亭,又命人备轿撵先送她回去。可轿撵未到,倒是先等来了摄政王的请旨,梁进窥见他面色不虞,战战兢兢地回话:“主子,摄政王刚入宫来瞧太后,顺道儿请旨来,说是祈福理应已经结束,请主子放……放姜姑娘出宫。”不知哪句话狠狠戳中了皇帝,他猛地回过身去,像是不认识般,上下打量着姜涟,良久后惨然一笑,“你们倒是默契十足,一个说要离宫,另一个便立即请旨求你离宫。”摄政王的请旨来的这样快、这样巧,让他不得不多想,或许她同太后、摄政王才是一道儿的,哪里用得着他巴巴为她报仇,为她打抱不平,他太想放肆嘲讽自己一番,分不清亲疏远近,自作多情以为赢得她的丁点儿情意,甚至妄想来日方长。
姜涟立即明白这是裴瞬的别有用心,可事到如今,绝无别的选择,她仅仅愣怔须臾,即刻勉力露出笑脸,“是王爷记挂。”梁进摸不透两人状况,嘴上正打着磕绊不知如何缓解,皇帝早已经朝殿外走去,语气是少见的冰冷:“快送姜姑娘到寿宁宫去吧,没得影响人家情深意重。”她暗自咽下他话中机锋,低眉顺眼地躬身,“谢皇上成全。”他闻言身形一顿,脚下步子愈发快了。姜涟没承想这么快就能出宫,急匆匆地来,急匆匆地走,恍似做了一场很快就醒来的梦,朱墙绿瓦还映在她眼中,这座皇宫却又离她遥不可及。梁进亲自送她到寿宁宫宫门,连连叹息,“姜姑娘,你这是……”“梁公公。”姜涟出声打断他,朝他盈盈而笑,“是我对不住皇上,公公是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侍候的,没有人比您对待皇上更为尽心,我瞧着皇上身子不大好……”她说着,自己倒先失笑停了口,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身份说这样的话,真是叫人看笑话,她连连说罢了,“公公是待皇上最亲的人,我同您说这些倒是多余了,您快些回去吧,皇上等着您侍候呢。”梁进带着人行礼离开,她候在宫门前等裴瞬,隐隐约约能听见里头太后的叫喊声,她听得胆颤,知道太后刚遭了罪,若是她独自进去,只怕讨不得好。裴瞬来的时候已经和在长相殿时截然不同,眉梢都是飞扬的,望见她眼中更是盛满了笑意,也不顾有宫人在侧,拉她坐于自己膝上,替她拨弄着被风扬起的碎发,语气亲昵、意有所指:“从前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意。”他离得远,旁的没有听的太清,但是她同皇帝那几句争执倒是清楚。她微微挣扎,见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,知道再拉扯更为难堪,索性也不再动弹。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膝盖,这才关心起她的伤势来,“我瞧你还能走,想来不是大事,回王府之后好好将养着,不会有什么大碍,我知道是太后故意为难你,她虽是我姑母,但此事到底是她的错,必然要向她讨个说法。”姜涟诧异抬头,没想到他会如此。裴瞬倒是心情大好,微微挑了挑眉,“怎么?不相信?”她摇头,只说不必,下意识地想起皇帝已经为她报过仇。他却坚持,甚至同她开起玩笑:“放心,讨不到说法,绝不走出寿宁宫的宫门。”